| ■ 文／曾偉禎 眼睛是人類念頭的頭號洩密者。從眼睛的神情，不只是人類，有靈萬物從來無法隱藏內在各式思緒，尤其是情緒。 眼中無法掩藏的祕密 片名直譯是「眼中的祕密」，電影就從這個角度出發，法院書記班傑明從眾多照片中，發現一個重複出現的角色眼神有異，以直覺找到殺人嫌疑犯，破了一樁原本證據薄弱的強暴殺人案。然而，整部電影真正的重點，在於主角無法遮蔽的是自己的心底情事；他的眼睛打從第一眼，就已透露了他暗戀頂頭上司──女檢查官的祕密。 對照現代流行的熱門影集《X檔案》、《CSI犯罪現場》，看慣了高科技的影片的辦案人員與觀眾，看到《謎樣的雙眼》中的「手工業」式、靠第六感偵查犯罪的老古董手法，沒有鉅細靡遺地在現場搜查線索（血液、毛髮取樣），可能會覺得全片過度文藝腔，並且太一廂情願。但是也因為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，讓這種幾乎落後的辦案方式，可以以美好優雅的方式揭露萬年不變的「人性」。影片的妙處在一層一層撥開社會制約的重重羈絆，看到人的嗜好，以及眼神如何透露出心底的欲望。 影片就以此雙線進行，主軸是他努力破案但殺手卻因特權而逍遙法外的回憶，副線則是他深愛上司，卻礙於教育、收入、工作位階，以及家族社會階級，兩人從未正面承認彼此的情感。全片搭配橫隔二十五年的時空，回憶與現實交錯，再加上主角以小說方式回憶凶案，其文筆的觀點，讓人在觀看此片時，意猶未盡。 《謎樣的雙眼》是由來自南美洲阿根廷、旅美二十多年的知名導演璜．侯瑟．剛巴內拉（Juan Jose Campanella）所執導 ，曾導演紅遍全球的《豪斯醫生》（House），並回阿根廷拍攝了幾部頗受好評的影片，包括2001年入圍奧斯卡外語片的《新娘的兒子》。此片在今年打敗呼聲高的《白色緞帶》，獲得奧斯卡金像獎外語片獎，這是阿根廷距1985年的《官方說法》，二十四年以來二度獲獎。 糾結內心二十五年的命案 故事開始於退休的法院書記班傑明，決定將二十五年前、震撼並直接影響他一輩子的一件案子寫成小說。他回想當初他接觸到那起少婦姦殺案時，心中所受的巨大衝擊；因為死者年輕又貌美，卻遭到如此殘忍的對待，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明查暗訪，不惜用自己的前途做賭注，也立定決心要破案。 因為班傑明的直覺，看到死者照片中一位無法隱藏愛慕「眼神」的男子，認定他可能是嫌疑犯，以及班傑明手下那位愛酗酒的助手，從嫌疑犯的信件裡注意到人性中無法改變的「嗜好」，加上他的上司女檢查官愛蓮也不顧上級要撤銷案件的壓力，私下協助辦案，終於破了案！意想不到的是，殺手因身分還是被上級特赦釋放，讓班傑明有了生命危險，遂在愛蓮安排下，趕緊匿名逃到他鎮。 二十五年來，他對這起案件後續所引起的一連串事件無法釋懷。他認定是案件本身所留下來的疑點，讓他無法安寧。因為被釋放的兇手，在殺了他的助理後，好像從人間蒸發了。同時他也正經歷與愛蓮一段若有似無的愛情，但因為愛蓮出身世家，又剛從美國康乃爾大學畢業回阿根廷，兩人階級明顯不同，雖因辦案情愫漸增，卻因命運作弄被壓抑、深藏。但隨著寫作，陳年舊情再次浮上水面，而他也終於把對案子裡的最後一個疑點揭開…… 故事背景是1974年的阿根廷，之前軍事強人裴隆結束二十年的流亡生活後，1973年重新返回阿根廷，贏得總統選舉，但裴隆在當年7月就病逝了，之後政治敗壞，右翼的軍事獨裁政府主政，許多案件均草草結案，造成冤獄或政治特權的特赦層出不窮，讓正義無法伸張。 卸下包袱得解脫 影片迷人之處，是畫面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，回憶與現實交錯。原來這開場是退休的班傑明在書房一角，寫著一頁又一頁的小說的片段，而寫寫撕撕之間，寫作的素材是關於他曾經加入辦案，一樁發生在二十五年前的強暴殺人案件，因為還有一些疑點未釐清，他決定回去拜訪愛蓮。影片結構在現實與回憶、凶案與政治黑暗、愛情與友情、人性懦弱、勇敢承擔、犧牲與復仇等主題中來回游走，精緻複雜卻仍條理分明。 影片另一個迷人之處是精鍊的對白，反諷與幽默搭配得宜，讓影片類型原是有些陰鬱的黑色偵探及政治類型，因為幾個具喜劇調性的場景，以及很有張力的愛情對手戲，讓影片有了迷人的溫度。加上一些場面調度的創意，小至一張紙條，是班傑明訓練自己直覺寫作的方法，在午夜夢醒，隨手寫下腦中所浮現字眼的字條──「Te Mo」，是「我 恐懼」之意、一個老是打不出「A」的古老打字機、到片末最後他突然醒悟，在「Te Mo」字條中加上A，變成「Te AMo」，變成「我愛妳」，他轉而勇敢對愛蓮表白示愛。 影片最後抖出的包袱，是最震撼人心的。原來，當年班傑明的助手醉臥在班傑明家，當受僱的殺手前來，他把班傑明的照片蓋下，是刻意要讓自己被誤殺，因其自覺無法從酒精的誘惑中活下來，決定自我犧牲；另外，片中最傷心的人，是妻子被姦殺的銀行行員，二十五年來離群索居的生活方式，也解開了兇手為何從人間消失的謎團。原來，當他發現當時阿根廷法令無法為像他這樣的小民申冤，因為阿根廷沒有死刑，無期徒刑是對惡徒的極致處罰，但因兇手為政府做地下工作而獲得特赦，於是他乾脆自己當起刑罰的執行者，私下把凶手羈押，並搬到郊外。他認為自己為妻子復了仇，也為社會執行了「正義」…… 從眼神收攝開始修行 傷痛的記憶，從不會因壓抑而抹去，人類用不同的方式處理，也造就了不同的人生。銀行行員對已逝的少妻，當思念漸模糊，他決定以執行「正義」，監禁了仇人，其實也監禁了自己的一生；而班傑明在人過中年，決定以面對的方式，並且從「Te Mo」──我懼，昇華到無懼的「Te A Mo」──愛，這面對是他自己、也是愛蓮一生的最大救贖。 《謎樣的雙眼》是部成熟的影片，絕對是紮實有力的好電影。縱使題旨不脫世俗觀念，用超越階級的愛情做為人生最重要的救贖，而非真正的面對自己「心無罣礙，遠離顛倒夢想」的境界，但是，片名中以「謎樣的雙眼」做引申，卻是饒富禪修意味的提點。禪修中，不論動禪或靜禪，半閉垂目其功能在靜慮，高僧大德眼中清澈無波有光，是修鍊內在的結果。從穩定眼神收攝心念開始鍛鍊心志，是修行的入門階。 本文摘錄自《人生雜誌332期》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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